本文是郭彩荣陌陌公众平台2016年第66篇原创文章

大青山北麓随处可见的村落，有好多隐没于这一场整村生态移民的浪潮中。

当铲车轰隆隆开往一户户渔家院子的时侯，许多居民纷纷聚拢在不远处，亲眼见证着一座座世代比邻的四合院，须臾间被推倒、碾过。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味，女儿们激动的跑来跑去，像草原的百灵鸟一样唧唧喳喳，在儿子眼中：村里早已很长时间没有那么多人在一起的热闹了。大人们面对眼前次第倒塌的佳苑，抽泣无语。

铲车嘶鸣着碾过佳苑，自此之后，家乡只能是一个永远回不去的名词，化为那些居民梦境中韩渐散去的追忆。

与挥之不去的空灵乡愁相比，摆在诸多生态移民居民面前的现实问题是：自己的家被拆了，事先政府答应的动迁补偿款迟迟拿不到手。

以下这段话是陌陌好友“风清云淡”发来的材料。

关于大五号村移民回迁政府安置补偿何时到位的诉求。

武川县信访办：我们是武川县西乌兰不浪镇圪妥行政村大五号村的居民。为积极响应上级下达的关于恢复生态全村移民新政，全村近三百口居民一致表决并签字同意。于2015年11月19日由村村长及副局长亲自带队对我村进行了第一批拆除。于2016年的夏天又进行第二批拆除时，在居民出面阻拦时，村村长及局长均称补偿款已到位，拆了房就给。但是瞧瞧已近年末。迟迟没有兑现。

就原告情况特向上级提出以下诉求。

1:兑现拆房安置补偿，每户每人1万5干元。

2:居民农地流转补偿。以上诉求均为事实。

讨薪时间2016年11月14日

与网友清寂云淡结交，始于我写的武川收费站系列文章，他找到我，让我帮忙写篇关于生态移民补偿款的文章，而且给我相继发来一些相片和他与居民讨薪的材料，这是我第一次开始了解政府主导的生态移民、整村搬迁新政。

他说房屋拆了一年多了，居民们一没房屋，二没农地，说好的补偿款也迟迟没有兑现。很多居民没吃没住。无钱自主安置，眼见又是一年大雨飞舞，他想起村里将近300口人的现况，就急的不行。

一：

前几天，陌陌好友“喜彦”又一次和我提到生态移民的种种问题，约我去武川农村实地了解一下“整村搬迁”后居民们的现况。

由于清寂云淡和喜彦的前后促动，我决定去实地走访一下。

喜彦是武川县西乌兰不浪镇圪妥行政村官庄子的居民，她们村一共71户173人（这是户籍仍在村里的人数），2015年11月和村委会签的生态移民整村搬迁合同，合同上写着按户籍本上登记的人数，一人给与15000元的动迁安置补偿款。

这是一份标准协议样本，简单明了易执行。有村委会的签字和私章。

2016年7月6日，官庄子居民们的房屋被政府统一拆除，同时农地被政府收回。拆的时侯，村委会答应一周之内把补偿款发到居民手中。

一周后，钱没有到位。那时侯你们认为政府答应的，肯定没问题，不过是晚给几天。该干啥把啥干。

仍然拖到10月9日，从一周延后到三个月，你们坐不住了，居民们第一次去武川县信访办讨薪。

10月27日，居民们又去镇里头问相关领导，这天，领导说，再过十来天钱一到位就给你们领取，劝散了居民。居民们选择相信，继续等待。

11月14日，居民们第二次去武川县信访办，此次领导答应的是11月末给钱。

但是昨晚，早已是11月30日，钱，仍然没有领到手。

这个冬天，武川早已下了第六场雪，白雪茫茫的后山大地，流离失所的居民们，都在酷暑里翘首以盼这笔补偿款。

只有亲自去过村里实地走访，就会明白，这个严寒，每下一场雪，对于丧失了房子和农地的居民们，都不啻于雪上加霜。

二：

从昆明到武川，路过早已暂时免费的段家窑收费站，见到街边横着一个显眼的牌子：移民村。

将居民整体从不利于生存的环境中搬迁下来，让她们不再迷惘于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也是一项持续了好久的政府措施。

将好事办妥，应当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为何，在圪妥村，会变成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局面，这中间，出了哪些样的问题？

心中头揣着疑惑，喜彦夫妇俩带着我和乌龟向北乌兰不浪镇圪妥村委会下属的官庄子村出发。

喜彦的父亲给我俩看回迁前夕全村的照片，说那三天虽然外省打工的人，也都纷纷事假回去聚首，由于此次将是他们与佳苑的最后挥别。

好多人都站在自己的庭院里，与自家的房屋合照，不少奶奶一边与房屋合照一边抹泪水。

回迁前，官庄子村全村人的合照。

以前在这个房屋里离婚生子的男主人。

喜彦的儿子，抱着山羊，在和自家庭院，最后挥别

有一句古语，破家值万贯。

正房是砖平房，庭院里有暖棚，有羊群。

彼时，这几个年青的后生，心中头会不会说，谢谢党，谢谢政府，之后咱和俺们的后代都是城里人了……不是年青人不留恋自己出生的地方，而是远方更具诱惑和希望。

院里繁茂的桃树、满院撒欢的鸡羊，山墙下啼叫的燕雀，土炕上嬉闹的婴儿……充满追忆与故事的四合院，就这样，一张张，一座座，在轰隆隆声中化为了历史。故土难离，游子乡愁。每一个离开家乡热土的人，就会有。

我的老家在保定敖汉旗，南邻河北，山峦环抱。离开故乡20多年，今年回到村里，特意看爸爸妈妈的老庭院，由于这儿，以前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当我回到老家，第一眼看到屋顶都没有的正房，梦里的幻境成为了无法吞咽的现实，念及年幼时被大白鹅追着没命的跑，年少回去数月不见的黑狗扑上来舔脸……不禁怆然泪下。

我是辛运的，虽然老家的祖宅楼顶已塌，但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触手可及的一砖一瓦，无不在提醒我，是一个从大山深处走出的女儿。

一阵制动声，中断了我的绵延乡愁，此行的目的地官庄子村到了。

推开车门，怒号的北风卷起地上的积雪直往车里灌，宽阔的原野下，皑皑白雪笼罩着一截截残垣断壁。

凭栏眺望，远处的风车仍然忽忽的转个不停，想起相片里温情的渔家四合院，耳畔呼啸的北风声中，隐约能够飘来鸡鸣狗吠的幻听。

昔日佳苑故土，放眼遗骨满眼。

浓荫至深处，残雪映弃屋。

我虽不是这个村庄里的人，看着残破的村庄瓦砾，心上面同样难过之极，我的故乡，我出生的小村，人烟虽稀，旧址犹存，只要乐意回去去瞧瞧，老房屋，老庭院，都在原地等着我。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这个村庄里，从一间间四合院残壁间穿过，每一间房间，每一个家庭，都曾在这一片世代生养她们的农地上，诠释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面临嬗变的时代，这样熟悉安稳的生活形式，被急遽而止。

脚下踩着嘶嘶翻飞的残砖断瓦，心里想念亟需安置款的朴素乡民。

迎头而至的寒风如刀，以大地为菜板，视苍生为鸡肉。

来时路过的移民村，亲眼目睹的当下。

在心头交汇冲撞，涌动不停。

三：

村里有几家养鸡大户，去年牛肉行情不好，一时间处理不完，便被拴在了回迁后的瓦砾里。

没下雨之前，她们在破旧的庭院里宿营，搭建帐蓬凑乎着住，立冬以后，上年龄的人实在扛不住峻冷苦寒，连凑带赊的搭建处彩钢临建房御寒。

政府为鼓励农户创收，领取种植补助，居民盖起的牛棚便是获益者，这种牛棚有的幸存出来没有被拆，我进去看了一眼，出生不久的小羊还在上面来盘桓着奶奶不停“咩咩”。

盖牛棚的时侯，政府给了相应的补助，前一刻，是这样的新政，紧接着就全面拿掉，这新政都是个好新政，然而决策者为何显得那么快？

这一户的羊群，搬去露天简易的牛棚里。一场挨一场的雪，让羊群在这个冬天感到熬煎。

彩钢房旁，布满了从旧居瓦砾中捡下来的木料。

与居民们的沟通，就在这样的彩钢房里开始。

“老百姓相信政府，百姓讲诚信，政府失信于民”

小小的彩钢房里，居民们挤得水泄不通，喜彦夫妇俩帮忙介绍，一位老奶奶在人群后奋勇往前挤，我便招呼他到近前，坐在卧室沟通。

这个临时搭建的彩钢房是镇长王引旺的家，20平米，造价约5000左右。

村官是这个新政执行的最基层党员，可他，也一样，拿不到属于他家的安置补偿款。

70岁的杨奶奶，说他家的房屋全是砖瓦结构，正房四间，南房四间，他说自己下苦一辈子，就挣下如此一处房屋，给自己养老。

此次拆房，杨大叔心上面很心痛自己的基业，一直积极响应政府的呼吁，痛畅快快签了合同，房屋拆了后，住了一段时间的帐蓬，至今没有领到合同上规定的补偿款。

目前，那位杨奶奶早已入住西乌兰不浪镇的幸福互助园里，交了5000的押金，他对这5000块钱耿耿于怀。

自己好好的房屋拆了不让住，住进政府提供的房屋还要付钱，不付钱就不让住，反过来，政府拆了自己的房屋，钱咋就不给，这是个甚道理？

普通的老百姓都讲诚信，政府为甚不讲诚信？他问我，我回答不下来。

现场有一位居民说，他的房屋被拆了后，他出钱买了房子，高利贷借了五万，当时想着，借一周，等安置款到位立即还上，还可以承受7天的高利贷月息，怎料到，快五个月，这钱还没有拿上，眼见得连月息都快还不起了，他被久盼不至的补偿款结厚实实的坑了一把。

其他人的诉求和杨奶奶抒发的太原小异。

杨奶奶和他的房屋合照。

“如果晓得如今是这个样的话，说哪些都不会答应拆房屋。”

58岁的王爱民说，自从几个月前拆除了自家的房屋后，她们一家仍然在武川市区租房生活，眼见家里那不多的积蓄有出无进，年近六旬的王阿姨愁眉不展。

王爱民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外套，不自然的扭扭身体，侧身告诉我：今年夏天，村镇两级党员携手而来官庄子村，做回迁动员工作，但凡户籍在村里的，根据人均15000元的补偿标准领取。

轮到王爱民签合同的时侯，他认为有点不合理，由于他家的房屋是砖平房，土房屋和砖平房的造价成本差别很大，没有评估被拆房子和宅基地面积的市场价值，他认为很亏。即使安置款到位，这点钱在市区也买不来一套房屋。

当时下乡党员说这是政府颁布的生态移民工程，希望诸位乡亲理解配合工作。虽然面对自家200多平米的四合院十分不舍，出于对政府的信任，支持政府的新政，他迟疑后，最终在生态移民搬迁合同上签字摁了手印。

王爱民和他的房屋合照，他爱护自己的房屋，用草布帘把房门的玻璃保护上去。他有100多亩地，假若没有此次的折腾，他的日子过的特别不错。

我把他的表述一一记录，王爱民再三告诫，假如能发下来的话彩钢房拆除补偿多少钱，一定要把“老百姓讲诚信政府失信于民”这几个字加起来，他语调说的很重，反复指出了几次。我看着他信任的眼神，诚恳地点点头。

“我早已老了领不到养老金住不进幸福园”

霍僧人也是急着抒发自己意见的居民之一，他与其他居民不一样的地方是，自己拿着手写的申述材料。

根据生态移民的合同，满65岁的奶奶，可以入住政府参建的互助幸福园，霍僧人一家六口，动迁前靠养殖种粮维生，他生于1955年，至今早已61岁，想入住幸福园，而且一条65岁年纪的硬杠杠，将他以及好多像他一样的60+拦到了园门外。

“我就闹不绝密，我都六十多了，也交了养老保险费，为什么现今一不能领养老金，二不能住幸福园。”

回去在网上查了一下，武川县农村贫苦人口步入五保户及入住互助幸福院扶贫施行办法，里面写着对年满60周岁以上且无劳动能力的贫苦亩均可优先申请入住幸福园，并对入住农村互助幸福园的贫苦户，酌情给以适当的生活补贴。

他不明白自己一家六口挤在一处租来的凉房里，没房没地没营生，等了那么久的动迁补偿款也没发到个人手里，这要是不算特困户，那哪些算特困户。

如今回迁款没盼头，养老金领不了，幸福园也住不了。

年逾六旬的他，不晓得接出来的日子，该怎么是好。

霍僧人阿姨，我能做的只有如实记录并整理这种情况。

霍僧人的申述材料。

这是霍僧人及他的亲人们一起和老房屋合照留影。

霍僧人的处境，让我涌出深深的无力感，这只是这个社会上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风波了，从一开始就很正常，激进的新政与落后的配套环节很正常，不断延后发放养老金的年纪很正常，入不敷出的地方财政很正常，古稀之年未能入住养老院很正常，所有看着不正常的事情都很正常……

“炖点肉，推开门，进来一房间猫和狗”

下午，女主人开始和面蒸饼烩菜。

她说，好好的房屋，拆了，檩子劈了当柴烧，这日子过的，唉！

锅里的菜冒着咕嘟嘟的热气，饭菜逐渐上桌，仍然眯在灶台旁的仓鼠闻得肉香，“喵喵”的寻味而至，女主人拿牙签夹起一块蒸饼，沾了沾鱼汤，置于地上。

女主人一边看着仓鼠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叹了口气：“人走了咋也能活，可怜这种小猫小狗，好好的窝，一下子就没了……“

”房子拆了，人都在投亲靠友四处打游击，这种小家伙儿主人带不走，前三天下雨炖羊，推开门，进来一房间的小猫小狗，瞅着麻烦的不行……”

小猫不知人间愁，只寻满屋飘香肉。

没有去处的人们，就搬去这样的帐蓬里。

四：

早晨，你们商量去圪妥村委会，找村里的韩乡长，看马上到年底了，政府是个哪些说法。

村村长面对那些访客们，一脸无奈。

韩乡长说，圪妥村一共11个自然村须要生态移民，里面为了应对回迁，已打算了相应的资金和新政支持。因为动迁是分批进行，所以补偿资金也是分批到位。

11个村庄，一共打算了三千万补偿资金。先拆了三个村庄，这笔补偿款都早已发出去了，等到拆除前面八个村庄的时侯，后续资金却没有及时到位。

“既然没钱了，为什么还要拆我们的房屋！”周围环座居民间，有人发问。

韩乡长解释，后续的资金筹措，县财政也没有充足的专项资金，原本是要靠市里向交行按揭给以居民补偿，但不知为何，至今，按揭迟迟没有到位。

我问，居民原先的农地，今年是政府栽树拔草，还是由居民自行养殖？韩乡长一脸苦笑，没有上头的最新新政，他也未能给居民们一个肯定答复。

这一片片农地，哺育了一代代农户。

门外，不断有闻讯而至的居民赶往办公室，韩乡长站上去解释：如今公家账上实在没钱彩钢房拆除补偿多少钱，清除一个村庄的垃圾，须要二十万。眼下连这笔雇机器清场的钱也筹集不下来。只要里面资金一到位，他就立即发到居民手里。

居民们围坐在村村长周围，等待村村长的答复。外边相继有闻讯赶来的居民注视阳台里，敲门挤进来。

听闻村村长的解释，居民们面手相觑，喜彦提议明天是周日，下班时间镇子里领导应当都在，去问问上一级领导们，居民等着御寒的钱啥时侯能发出来。

一行人继续驱车抵达西乌兰不浪镇政府，你们都期盼知州能为居民做主，就安置款的具体领取日期，给你们一颗强心针。

一行人进入镇政府大厦，值勤人员说领导们都不在，让明天一再来。

有居民不甘愿的指着党政领导党员公示牌对值勤人员说：那么多挂在墙壁的领导，咋一个管事儿的也不下来？

值勤人员胳膊一耸，右手一摊，不发一言。

伍：

从武川回到西安的屋内，打开同学圈，好多好友问我去武川干啥去了，听到我在村庄瓦砾里拍到的相片，有不少家里亲朋同样被移民回迁，遭到补偿款不到位，她们纷纷留言，也希望我来写一写这个事，经历三天风霜的我，内心泛起一股使命感。

这篇文章，11月25日去实地考证，到整理写就，早已过去了五天。

此时的武川，再一次被大雨覆盖，瑞雪兆的未必是丰年，这些在风雪中找寻寄居落脚处的居民们，该怎么挨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今夜是十一月的最后一晚，我在想，假如明天政府兑现了许诺，十一月末把钱发给居民，这篇文章就不用发出来了。

等到中午九点半，风轻云淡陌陌里告诉我，以前在讨薪时县长亲口表态年底给钱，假如年底钱不到位，县长亲自领上居民去市政府要钱，然而昨晚，村长连他的电话也不接了。晚上去镇里寻区长，也没有找见人，说开会去了。

居民们一次次相信政府，政府一次次念拖字诀。

谁在破坏契约？

谁在蔑视诚信？

谁在逃避担当？

谁在透支耐心？

大风源于青萍之末，巨浪见于微澜之间。

这篇文章，不是为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村庄所写。也不是去置喙一项新政的好与坏，我看见的是这么的场景，我只能忠实的将这一切记录出来。

由于，我也和那些无家可归的居民一样，都是大山里走下来的女儿。

愿居民们，尽快领到属于自己的安置款，开始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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